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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义上她是投资陶至庭的人,没理由到头来她拿到的钱还比他少啊!家里这两个这些年杂货铺也不是白开的,万一要和她盘账,不是分分钟露馅儿的事?除非她届时另有出路能金蝉脱壳——老天才知道出路在哪儿......
  “我跟你爸商量过了,要做咱不能输,防的也不是至庭,是陶家那些麻烦鬼。你要和他开这个店,就要占大头。”李红琴持重道。
  孙鲤心里不住发虚:“我的钱,没那么多。”
  “这我们也不是没猜过。”李红琴侧过身,腿一翘,从裤兜里拿出个红本,“这是我和你爸攒的,你看着用,要用不着这么多你到时把多的还我们,不够的话我们也没办法了啊。”
  孙鲤面红耳赤,推开李红琴的好意,“不要。”
  “我跟你讲,不要在这种事上争意气,你现在在小乐镇,做的每件事不是代表你自己,我和你爸分分钟也跟你一块儿挂别人嘴上呢!没得商量的!”李红琴逼她收下,软硬兼施,“你要觉得丢人,你给我们写个欠条,心里总好舒坦了吧?”
  舒坦个屁。孙鲤遏抑着想翻白眼翻死过去的冲动。
  陶至庭要给她钱,叫她写欠条;李红琴夫妇也赶一样的热闹。钱是一波波往她头上砸,欠条是一张张地写。偏这里头还多的是没法一下说清的事儿。
  “我不管啊,施去闲那事儿你差点就要了老娘半条命,这次可不要再给漏兜子!”李红琴不由分说,把红本甩到她枕头上,趾高气扬出去了。
  孙鲤脖颈发痒,胸口发堵,她躁急地用手去挠脖子。
  红本静静躺在枕头处,保持着一点骄矜。十足十是个红皇后,似乎料定了孙鲤会把手伸向自己。
  33岁,被公司裁掉了,还找不到工作,失败。存不下钱,回来投靠父母,浑浑噩噩,失败升级。有点想法,自以为是,结果让爸妈掏出老本儿,孙鲤觉得自己在失败的大道上能立个碑了。
  她挠着挠着,手慢慢伸进头发里,感受着头皮深处传来的微弱温度。然后躺下,转过头盯着红本,一动不动。
  要赌一把吗?她问自己。
  这个问题,在这一晚,没有答案。她到底没有勇气打开红本,一窥里头的数字。临睡前,她把红本塞进枕头底下,竭力摒除杂念,祈祷先睡一个好觉。然而心理究竟是有了压力,后半夜愣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醒来,丢了红本。她在梦里慌乱翻找,哭得声嘶力竭,李红琴闻声而来,问她怎么了,她说:“妈——妈——对不起啊妈——”李红琴还没反应,一声小孩儿尖利的喊声杀进梦里,把孙鲤由噩梦中拉出。
  她睁开眼睛,脑里的雾散去一些,手赶紧从被子里抽出来,去摸枕头底下。
  本儿还在!
  还在。
  孙鲤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吐出短促的气。
  卸下睡梦带来的压迫,她又睡了个回笼觉。李红琴到十一点时叩响房门,喊她帮忙去外头买东西。起床前,孙鲤又伸手进枕头底下,再次确认红本确在原位。
  “买什么?”孙鲤刷完牙,用毛巾边擦脸边走到厨房问母亲。
  “你帮我到咱们巷头那家卖擂茶的,买点子炒米。”
  “中午吃擂茶吗?”
  “你爸昨晚睡觉前说突然想这一口,别的家里还有,炒米没了。”
  “干脆都在他tຊ家买好了嘛,你偷个闲。”
  “你要是早点起床和我这么讲,我会听你的,现在我搞到一半,你别给我演心疼戏码。快点换衣服去把炒米买回来!给他买五块钱就好!”
  孙鲤识相闭嘴,乖乖遵从。
  而昨晚得不出的答案,在买炒米时,由杨文兰带来。
  她到擂茶铺时,铺门口有一对男女在等着老板铲菜装汤。孙鲤没在意,满心记得要一份炒米。
  “阿鲤?”是杨文兰先认出的她。
  孙鲤看了眼喊出自己名字的女人,这才注意到她打扮时尚、妆容精致,哪怕只是喊出她的名字,温温婉婉里都有份风度。在杂货铺,赵梅也喊过她名字,但和那次不同,孙鲤没费多少时间就认出了女人。
  “文兰!”孙鲤展开笑颜。
  “我昨天回来才听我妈说你最近回来了!”杨文兰的喜悦不亚于孙鲤,她向孙鲤走近一步,问道,“好久好久,好久不见!”
  是的,她们真的是有好久没见。
  初中毕业后,两个人考上不同的高中,孙鲤考到市里可寄宿的风华高中,杨文兰却上了小乐镇上的第一高中,大学后两人又分别考到不同地方的大学,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终究还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同慢慢没了往来。
  杨文兰也是去到城市里发展的,和孙鲤不同的城市。
  “你怎么有空回来?”孙鲤先发制人。
  “我带他回来。”杨文兰说着拉过站在她后头的男人。
  这男人身姿挺拔,长得不算帅气,胜在一份从容。和杨文兰站在一起,很赏心悦目。
  “这是?”孙鲤笑着发问。
  “我们要结婚了。”杨文兰笑容甜蜜。
  “啊!恭喜啊!”孙鲤真心祝福,又问她会不会在小乐镇摆酒。
  杨文兰摇头道,“他不是咱这儿的。”杨文兰的未婚夫是真正城里人——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人。杨文兰说,“......他爸妈也很开明,很尊重我们意见,我们两个想旅游结婚,与其把精力都摆在婚宴应付别人上,不如两个人玩得开心自在。”
  “对,最重要还是你们高兴。”孙鲤面颊泛酸,却不敢让笑容停下。
  “来!东西都好了噢!回去自己泡上哈!”擂茶铺的老板拎出三四个袋子,要交给杨文兰。杨文兰的未婚夫紧忙伸出一双手去接。
  “阿鲤,加个微信吧?我好像只有你的QQ,还没你的微信呢。”杨文兰握着手机热诚道。
  等两个人互相加完微信,孙鲤的炒米也好了。
  拎着炒米回家的路非常短,短得孙鲤不愿加紧步伐走快两步。
  刚认出杨文兰时,她是打心眼里开心,以至于那份开心短暂地覆盖过她怕杨文兰问她怎么会回来小乐镇的局促。可是聊着聊着,这份开心慢慢就不见了。
  孙鲤把炒米交给李红琴时,仿佛回到初中的那个课间。
  杨文兰用极其艳羡的语气和她说:“......这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回家不挨顿骂我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我妈讲你妈好护犊子。讨厌死了孙鲤。”
  很长一段时间里,孙鲤都是杨文兰遥望的对象。
  这一点,孙鲤是有知觉的。
  “妈,你记得杨文兰吗?我初中同桌杨文兰。”孙鲤问。
  李红琴把炒米倒到个不锈钢小盆里,头也不抬,“记得啊,文兰妈现在要是去双莲市场,还老到咱家杂货铺买东西呢。”
  “文兰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杨文兰现在可不得了,听她妈讲,在城市里做和保险有关的,接触的都是有钱人,对了对了,听说她男朋友就是个富二代,追杨文兰还追了好久,你讲啊这杨文兰读书的时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谁想到她如今本事这么大哦?”李红琴反应慢半拍,把装炒米的塑料袋塞到柜子里存起来,问女儿,“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孙鲤不敢讲刚刚遇到杨文兰,打马虎:“突然想到,就问问你这个百事通。”
  她怕李红琴问多两句,讲完就退出厨房。
  厅里也待不住。
  是红本在召唤她。
  孙鲤进房摸出枕头底下的红本,以方才路上新鲜生出的不甘,缓缓打开红本。
  “这是咱们巷头那家炒米是不是?”孙祥吃擂茶时用一种极度自信的口吻问孙鲤。
  孙鲤应“是”,知道这是今天父亲想和她聊天选择的开场,配合问回孙祥:“你怎么知道?”
  “它家炒米火候不太好,老要炒得焦一点。拌到茶汤里吃,有点点哈喇味,你妈今天一定很赶时间,不然不会去他家买的。也是奇了怪,这么多年,炒得一点进步没有,还没倒呢。”
  “可是我看你吃得还是很香。”
  “这炒米是不行,别的那是你妈手艺,这叫瑕不掩瑜。”在把老婆捧上天这方面,孙祥一直是先锋军。
  等午饭都落进肚子里,孙祥才进入第二话题:“昨晚你妈该和你讲了吧?和至庭开店的事。”
  孙鲤猜得大约是昨晚李红琴觉着没彻底说服她,今日要派孙祥再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可李红琴不知道她已不是昨夜的孙鲤,今天的孙鲤,是遇到了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杨文兰的孙鲤。
  “爸,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给我的本儿,翻回来。”她看着对面炸物档逮着清闲拾掇完就要朝这里走来、喊她继续去看铺面的陶至庭,沉静说道。
  “啊?”孙祥不期她睡一觉起来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身内力乍然不知要往哪儿使去。
  “今天去哪儿看铺子?”还没走出双莲市场,孙鲤就迫不及待。
  陶至庭亦察觉出今天的她不同往日,今天的孙鲤,焕发出一股炙热的、强烈的奕奕神采。
  “去乐南小学附近。”
  “哪里?”
  “在锦华路,那儿地段好,乐南小学也在附近,那边还有个小国企,住那一片的条件很不错。”
  不是冤家不聚头。
  孙鲤迟疑问道:“以后要在那儿卖喝的,会遇到施去闲吗?”
  “施去闲?噢,施老师?”
  “嗯。”
  “那他要是上门来买,没理由不卖吧?”陶至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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