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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那晚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她每次遇到不会的题目,也不再不好意思,都会挑个合适的时间回头低声求助江淮生,他虽然每次都是满脸被打扰的郁闷神情,但解释起来却是详尽万分。
  江淮生毒舌脾气大,又没什么耐心,景安多问几句,便能挑起江淮生的怒火,但他似乎从未发过火,最多拿着笔敲她的脑袋,骂她笨不长记性。
  不仅是同桌方怡,全班都颇为震惊。
  关于两人的闲话也逐渐发酵。
  可景安满脑子只有学习,只要不骂到她脸上来,没什么不能忍的,在江淮生的指导下,景安也渐渐地琢磨出一点窍门,成绩逐渐有了改观,课堂上基本能听懂十之八九。
  所以自己最后能考上上海有名的财经学校,他才是最大的功臣吧。
  可是后来,为什么变成那样了呢?
  她清楚地记住那个雨夜,那个少年穿着病服,手捂着腹间伤口,一遍遍地质问她为什么。
  是她辜负了少年的满腔爱意。
  面前的两位少男少女收拾书本准备离开,也将景安从记忆中拉回。
  青春洋溢的背影逐渐远去,景安只觉思绪繁杂,如翻江倒海一般乱。
  视线再次落入书中,她随手一翻,是陆游和唐婉。
  沈园外,陆游在墙壁上题了一首《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既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何还要再纠缠?不如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周一的早上,景安没有去申投大厦,先将现场的工作事宜委托给于启和许帆,再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回到所里,大义凛然走进合伙人的办公室。
  “怎么回所了,不是在申投的项目上吗?”,合伙人疑问道。
  “领导,我想换项目,如果您不同意,请原谅我在年审期间提出辞职,我会把手上的项目都交接好再走,不给您添麻烦。”
  合伙人果然震惊,石化在地,“为什么?做的不开心吗?”
  景安摇摇头,“不,我自己的原因。”
  合伙人皱起tຊ了眉头,他到底是结婚数十年的人,隐隐约约能看出点什么。
  虽不知道景安和那位年轻的江总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他内心对申投集团项目能拿下来的原因自然一清二楚。
  这可是个肥项目,是所里重点关注,重点监控的好项目,CY所一直都做民营上市公司,很少做这种国资背景的企业,申投集团对他们不仅仅是一个年审项目。
  除却背后可能会有的季度、半年审计,收购并购、分拆重组、项目IPO、发债等项目,单就国资背景来说,这可是难得的资源,是CY所成功打入沪上国资圈子的重要一步。
  若这个项目丢了,别说景安辞职了,就连他,这合伙人能不能继续做下去都是问题。
  换做以前,合伙人根本不会纠结,直接会对着景安破口大骂,爱做做不做滚。
  但眼下,安抚好景安的情绪,才是当务之急。
  “离职你就别想了,你从毕业就在这,所里也栽培你这么多年了,换个新环境哪这么容易适应”,合伙人苦口婆心,走过来拍了拍景安的肩膀。
  “至于换项目,你也知道,咱们部门为了接下申投集团,其他项目基本都转交给其他部门了,现在肯定没什么新项目给你做,投资公司的负责人毕竟是Jack指定的,我也不好拒绝,这样吧,我去找Jack聊聊看,看能不能让你去外地的项目组。”
  景安点点头,“麻烦您了。”
  “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合伙人叹了一口气,“我也算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这个项目你的功劳最大,我不能否认,你放心,该帮你争取的,我已经争取了。”
  景安疑惑的抬头。
  合伙人压低了声音,附耳过来,“审计收费的3%,会返回到你的银行卡…….”
  景安石化在沙发上,脑子里迅速转动3%是多少钱,每年的3%是多少钱。
  算归算,职业道德不能不顾。
  景安连连摆手,“领导,你开什么玩笑,你这不是送我进提篮桥吗”
  合伙人露出神秘微笑,一副你知我知天下知的表情,“你不拿,也会有别人拿,与其让不相干的人把这笔钱分了,还不如给你,洁身自好在这个圈子是没有用的,咱们出的报告问心无愧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景安内心痛骂老贼,谁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还不是怕自己跑路,CY再也拿不下申投集团,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绑上贼船罢了。
  “领导您不必再说了,这笔钱我不会要的”,景安义正严词。
  天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难过,这可是巨款啊,能让她瞬间在上海安家的巨款,心在滴血。
  合伙人皱起眉,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算了,反正你甭想辞职,Jack那边我会去说,这几天你也挺累的,回家休息几天吧,年审期间给你放个假,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心情,年轻人性子急躁,这都很正常,但还是要思虑清楚,一切都别急着做决定。”
  南京东路始终熙熙攘攘,挤满了全国慕名而来的游客,景安罕见的没有坐地铁回去,而出踱步来到了十六铺码头,准备坐轮渡。
  杨家渡渡口出来,便是滨江大道。
  工作日的江边人烟稀少,景安挑了个干净的长椅坐下,对着黄浦江发呆,江边的风很大,吹的她发丝飞扬,鼻涕横流。
  她默默裹紧了羽绒服,又把围巾将自己的脸缠了个严丝合缝。
  或许是围巾将耳朵掩住的原因,外面的世界突然寂静,只听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不知道再次做出这个决定对不对。
  可是她真的没有勇气再去拥有一份不可能随时会覆灭的感情,那种整个世界在周围轰然崩塌的声音,她再不能承受第二次。
  突如其来的钝痛袭上她心头,眼泪先是一颗一颗地毫无预兆地落下,然后渐渐不能自抑,景安将自己缩进围巾里,放声痛哭。
  对不起,江淮生,原谅懦弱的景安。
  她哪有这么好,值得你记得她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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